据说当年朱元璋要饭时,有农家妇女施舍给他一碗萝卜白菜汤拌的剩饭,美其名曰珍珠翡翠白玉汤,当时他觉得那是人间最好的美味。当皇帝后,他曾四处寻访当年给他施舍的人,可真找到当年的农家妇女,人家给她重新做了这道菜,他又吃不进去了。
其实不光朱元璋,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年少经济困窘时吃到的东西总是格外美味。所以今天我就来写一写我们这些70后、80后当年儿童时代吃过的各种银川美食。
吃不够的冰棍雪糕和老三样、高三样零食
要说过去70后80后孩子最怕见到的人,那肯定是穿着白大褂打预防针的女医生。要说当年这帮孩子最喜欢见到的人,那肯定也是穿着白大褂的老太太,不过这些老太太身后还会背一个用被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木箱子,里面装着各式冰棍雪糕。
套用二十年前一段熟悉的广告词——“小豆冰棍,奶油雪糕……”每当听到这熟悉的叫卖声,我就再也坐不住了!还记得那年月每到夏天,街道上时不时就有穿着白大褂,带着袖套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走街串巷卖冰棍。
那年月的小豆冰棍1毛钱,奶油雪糕2毛钱,如果哪个孩子肯花3毛钱买个“娃娃头”雪糕,那必定会引得左邻右舍的小孩围观——太奢侈了,太羡慕了!大多数时候,听到老太太卖冰棍的喊声,各家孩子跟父母爷爷奶奶软缠硬磨,最多也就磨出1毛钱买根小豆冰棍解解馋。有些小姑娘仔细,每星期收的零花钱都攒起来,于是她们买得起高档次的享受——奶油雪糕。
领到零花钱的小朋友们一哄而上,把老太太围在中间。然后老太太不紧不慢掀开木箱盖和被子,从冒着白气的木箱里拿出一支支冰棍雪糕发到孩子们手里,然后大家欢呼着跑到一边,不敢大口咬,就那么小口小口舔着冰棍。然后总有那么个别倒霉蛋没跟家里要到钱,但这时卖冰棍的老太太不舍得走,还在叫卖诱惑着这些孩子。于是就有人不停吞着口水,流着大鼻涕花,厚着脸皮跟人说:“要不你冰棍让我咬一口吧?就一口……”
记得当时西门巷院子里有一个外号叫大鼻涕的小男孩,天天鼻涕不断。有一次他也没钱买冰棍,然后就连哄带骗,骗着邻居家三四岁的小妹妹把自己的雪糕给他咬一口。小姑娘也单纯,真把雪糕递过来了。然后大鼻涕狠狠一口下去,刚拆开包装纸的雪糕少掉了1/3。更让人难堪的是因为他咬得太猛,剩下的雪糕上居然蹭上了一大坨鼻涕,然后小姑娘哇的一声就哭开了。好像后来过了十几年,长大成人的小姑娘再见到已经变成帅小伙的大鼻涕,还揪他小时候咬自己雪糕还蹭了一坨鼻涕的黑历史……
冰棍雪糕之外,那年月小朋友最喜欢的零食还有甘草杏、山楂片、果丹皮这老三样,以及烤鱼片、汽水、泡泡糖这三种高档零食,被当时孩子称为“高三样”。印象中每次小学放学,大家蜂拥涌向校门口小卖铺,有人买老三样,有钱的买北冰洋汽水和泡泡糖,实在没钱的也在口袋里左掏右掏,最后好不容易掏出1分钱2分钱硬币,买那1分钱两块的水果糖和高粱饴解馋。
我从小爱吃老三样,却一直对高粱饴深恶痛绝。可惜大人就是这样,你越不爱吃什么他们就越给你吃什么。记得当时大人每每不由分说,往我嘴里塞上一块带着江米皮的高粱饴,然后看我要吐,还作势要打:“这么好吃的糖你居然不吃,美美饿两顿就好了!”然后我忍着不舒服听他们骂完,含着一块难吃的高粱饴跑出门吐掉。记得有次碰到院子里小孩,人家直接说:“别吐,给我吃!”然后一点也不嫌弃地接过沾着我口水的高粱饴塞到嘴里……
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不给我买山楂片就算了,姥姥还从小让我吃助消化的山楂丸。蜡壳包的那么老大一个大丸子,直接往我嘴里一塞就让我嚼。还告诉我:“这个也是山楂做的,和果丹皮山楂片一个东西!“可我当时特别不理解,同样的原材料,这玩意怎么可以这么难吃?每次吃这种又酸又苦的大丸子,我根本不愿意嚼,差不多地用牙把它切成两半,然后就扯着喉咙往里咽。然后每次卡在里面吞不进去吐不出来,活像汉民祭祖时供桌上嘴里含着果子的猪头……
学校传达室的夹饼子和门口的辣串串
上小学以后,好像大家的口味都变了,不光喜欢吃甜食,更爱上了香辣的东西。记得那时候爹妈都要早起上班,没时间给我准备早餐。于是每天上学时给我装上2毛4分钱外加2两粮票,让我到学校传达室买饼子。
80年代末,虽然银川已经出现了大量个体户,但粮票还没有彻底退出历史舞台。当时冬天天亮得晚,四面还黑咕隆通的时候,21小传达室已经灯火通明,被买早饭的小学生挤得里三层外三层。传达室看门老头、他老婆、他闺女一家三口一个站在成山的饼子堆前切饼子,一个站在一大脸盆豆瓣酱前面往饼子里填酱,还有一个负责收钱递饼子。毛票、分币、全国粮票、宁夏粮票……有时还能夹着一两张小面额外汇券,各种花花绿绿的票子把他们盛钱的盒子堆得满满当当,而好不容易买到夹饼子的孩子们心满意足地边走边吃,一面细细品味掺肉的豆瓣酱和热乎饼子在口腔中相得益彰的美妙滋味。
记得那时候校门口也有骑着自行车驮着一个保温箱卖饼子的个体户,但人家的饼子每个3毛钱,不收粮票,我妈说他们用的是议价粮,所以贵。虽然校门口的个体户那里买饼子从来不用排队,但爹妈却从来不让我在那儿买,还呵斥我:“个体户的东西你也敢吃!就不怕不干净吃坏了?”后来想想,传达室大爷一家三口不也是个体户吗?不让我买私人的饼子,说白了还不是想省那6分钱?哼!
可个体户到底是越来越多了。就连夏天卖冰棍的老太太们,冬天也跑到校门口卖起了小零食。还是熟悉的木箱,还是熟悉的棉被,只是里面换成了一串串竹签穿起的豆腐皮。1毛钱一串,5毛钱6串。每次相熟的小朋友你一毛我一毛凑起五毛钱,然后跑去买六串豆腐皮,看着老太太把还冒热气的豆腐皮拿出来,然后在上面浇上红色的辣椒汁,然后大家先把多出来的那串一人一片豆腐皮分掉,再人手一串拿着路上吃。满口的香、辣、还有孜然和胡椒的细粒在舌尖滚动,在味蕾中绽放,那种美味至今难忘!
20年过去,银川街头忽然冒出了一种新的美食——辣糊糊。十几年前过年回家,我和表弟硬被妹妹拖着跑到宁大门口的怀远市场去吃这种从没吃过的美食。可东西一进嘴,大家都叫唤开了——可不就是当年学校门口老太太1毛钱1串豆腐皮的味道?让熟悉久违的味道在口腔中萦绕,多少往事又涌上心头!
所以这十几年来,我一直觉得配豆腐皮才是辣糊糊最正确的吃法,其他什么涮肉涮菜都是邪教。直到如今,虽然因为肠胃不好已经慢慢戒了辣糊糊,但有时还是忍不住调一点汁子浇一小盘豆腐皮,吃上两口过过嘴瘾。
的轰动美食——加州牛肉面和可口可乐
记得小学二年级时,我爸从香港出差回来,给我带了一瓶玻璃瓶装的可口可乐,然后告诉我,这么一小瓶就要卖1块5毛钱,还不是人民币,得在友谊商店用外汇券买。我小心翼翼把它拿到学校,这可让班上孩子炸开了锅。大家围成一团议论纷纷,说这汽水怎么那么贵啊?外国人就是喝这玩意啊?这汽水怎么是黑色的?是不是有毒啊?然后有人拿铅笔刀把瓶盖起开,大家眼巴巴看着我喝了第一口,然后赶紧问:“什么味道?好不好喝?”
其实第一次喝我自己也没觉得多好喝,反而觉得带股咳嗽糖浆的药味。然后为了表示我不是土鳖,硬仰着脖子说:“太好喝了!我敢担保你们一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汽水!”然后大家口水流了一摊。有关系好的小朋友小心翼翼地说——“能让我尝尝吗?我就喝一小口……”然后我很大方地把瓶子递过去。于是,这瓶可乐在同学们中传来传去,每人小小地抿一小口,然后闭着眼睛回味这种美帝国主义高级汽水的奇怪滋味——大家都很自觉,等到全班同学传了个遍,可乐居然还剩下小半瓶。
然后小朋友们都开始发扬高风亮节,觉得这么贵这么稀罕的饮料只有我们自己喝有点可惜,于是班长把他小水壶上的杯子洗干净,把剩下的可乐倒进杯子。下一堂课正好是班主任徐老师的语文课,班长和我小心翼翼把可乐端给徐老师,让她尝一尝。
记得当时徐老师喝了一口,马上特别惊讶地喊到:“这不是可乐吗?”我们都很惊讶,心想老师怎么会喝过这种美国饮料?记得那天徐老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神情中出现了很多温情怀念的表情。后来才知道,徐老师的父亲是解放前的国民党中校,解放后全家从上海被发配过来的。她小时候应该常喝这东西,没想到四十多快五十岁时又重新喝到儿时熟悉的味道,怎能不感到充满怀念和百感交集?
那天听完我们一瓶可乐传了一个班的故事后,徐老师把本应该是四年级的一篇课文拿来,给我们当故事讲。故事讲的是抗美援朝地上甘岭战役中,班长水壶里的半壶水传了一个班的故事……
所以直到今天,虽然会发胖,但可口可乐还是我最爱喝的饮料之一。只不过人家喝的是含糖超标的碳酸饮料,我喝的是充满情怀的年代记忆。
90年代初,那绝对是一个日新月异的年代。各种层出不穷的好吃的、好玩的不停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虽然当时肯德基必胜客这类美式快餐还没有进入银川,但另一家号称从美国漂洋过海而来的饭馆却在银川引起了轩然大波——那就是开在现在鼓楼电脑城位置的美国加州牛肉面。
那家美国加州牛肉面应该是年左右开业的,开业时一家面馆居然在宁夏电视台和银川电视台连打了几个月广告,这在如今看来简直不可想象。那时彩电已经全面进入了银川普通人家,大家通过电视才知道,原来美国人也吃面条,而且吃的还是牛肉面。现在看来真伪和籍贯都存疑的牛肉面,却在那个时代迅速席卷了银川人的内心。
包括当时那家店内的装潢——肯德基式的固定座椅,一整面玻璃在外面就可以清楚看到里面顾客的墙体,还有种种现在看来司空见惯但那个年代却让人耳目一新的装潢装饰,都在刷新着银川人的饮食观念。然后有人准备去吃,一问价又给吓出来了——在那个一碗兰州拉面8毛钱的年代,一碗加州牛肉面居然要3块8!!
记得当时我姥姥听到这个消息,吓得直骂:“我曰他们先人的,那里头面是金条搓出来的,还是吃了他家的面能把出金子来?”虽然明知道那里的面不可能是金条搓出来的,但有句话说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那家带着神秘气息的天价面馆还是让很多孩子心痒难耐。
于是在缠了原本在香港常驻,回银川探亲的我爹半个月后,他终于松口,领我去吃那种“美国加州牛肉面”。记得当时我怀着朝圣的心情坐到那里的塑料椅子上,然后看着一大碗放了好几大块牛肉的面条上桌。这时候才发现,我爹居然啥也没点。
我有点不好意思,问他:“你为什么不吃啊?”我爹说:“我在香港不知吃过多少了,你吃就行了。”
然后我把碗推过去说:“怎么着你也尝尝味道吧?”然后我爹喝了一口汤,又拿筷子夹了一条面条吃了,说:“其实就是香港满大街都是的台湾牛肉面嘛!”然后我接过碗,欢乐地大口吃了起来。当然,虽然并没觉得比银川的面好吃到哪儿去,但在心理作用和虚荣心控制下,吃完后少不了要回学校继续吹牛逼……
后来加州牛肉面在全国遍地开花,逐渐沦为最普通不过的大众餐饮。然后被大家深扒,才发现原来所谓美国加州牛肉面,就是从台湾移民美国的眷村老兵开的台湾牛肉面馆,然后出口转内销,摇身一变就忽悠了90年代大陆人那么多年。而银川那家曾引起轰动的加州牛肉面最后也不知所踪了……
迎宾楼和同心春——80年代末银川本土美食
其实扣除这些有点噱头的新玩意,80年代末90年代初银川本土也有很多价廉物美的知名美食。比如迎宾楼。
作为回民家庭,整个80年代里,迎宾楼似乎是我们最经常去的大饭店。记得那时候还是国营的迎宾楼,每年夏天都会推出各种美味的冰淇淋甜品,还有延续至今的迎宾楼雪糕,可惜作者在外工作十几年,每次都是秋冬季回银川,完全无缘当年最爱的迎宾楼雪糕。
印象最深的是,年左右我们一家上迎宾楼吃冰淇淋,然后我爹一颗牙被冰掉了,自己却浑然不知,然后还拿着冰淇淋碗找服务员理论——“你们的冰淇淋里怎么有这么大一颗牛牙?”好像当时服务员还真给他换了一碗。然后回家两天后,他才发现那是自己的后槽牙掉进去了……
每到冬天,迎宾楼会在门前摆起大盆子卖酱羊骨头。80年代的酱羊骨头价廉物美,老大一袋子只要8毛钱,后来虽然在涨价,但至今也不过才二三十块,一直算是良心价了。当年这里的酱羊骨头我小时候最爱吃,没想到几十年如一日,至今还在卖。每年过年我回来时,我妈都会给我买一大袋让我解馋。
还有玉皇阁北街的同心春拉面馆。记得小时候在附近住的时候,我妈中午懒得做饭就带我过去吃,那时候一碗拉面8毛钱,土坯房的木桌子边,万年不动地坐着个山羊胡老汉收钱。几十年过去,有一次我重新找到那家拉面馆,虽然装修换了,但收钱的还是个山羊胡老汉,当时让我心里一惊——怎么这老头30年过去都不老的?后来一问才知道,当年的老汉早已去世,如今收钱的是他的儿子……
只是当年那里的拉面美味得让人念念不忘三十年,如今那里的面还是很好吃,但不知怎么却没有了当年让人回味无穷的感觉——难道是因为我们也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