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忘不了那个恐怖的夜晚,窗外那张惨白的脸,如同死神一般毫无生气。那张脸没有一丝血色,光溜溜的脑袋上沾满了泥巴,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仿佛经历了无尽的苦难。最令我恐惧的是那双没有眼珠子的黑窟窿,它们仿佛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充满了死亡的气息。那大张的嘴巴里,只有半截舌头,看上去触目惊心。这种恐惧不是来自心灵,而是从骨子里滋生出来的,让我无法呼吸。我妈被吓得大叫一声,用被子捂住脑袋,紧紧地将我抱在怀里。被子拉上的同时也挡住了那张狰狞的脸,但恐怖的记忆却永远地刻在了我的心头。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天已经大亮。难道那只是一场梦吗?我试图回忆昨晚的一切,却发现那种恐惧依然如影随形。
我害怕地叫了声妈,转身去抱她,却发现入手一片冰凉,腥臭扑鼻。那已经入土的和尚竟然再次躺在我的身边,嘴角还挂着诡异的笑容。我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这次恐怖的经历让我十年来第一次发起了高烧,体温飙升到了42度。尽管我妈给我吃了阿莫西林和布洛芬,还用布包着蜕壳的鸡蛋在我身上滚来滚去,但烧依然没有退。我妈焦急得直抹眼泪,一边用酒精给我擦身体降温,一边破口大骂。就在这时,我爸进来了,他的衣服和裤腿上都是泥巴。我妈立刻把他当成了发泄对象,责备他没有看好和尚的尸体。我爸担忧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告诉我他刚去坟山看过,发现坟是被人挖开的。我妈气得咬牙切齿,认为是有人故意挖出尸体来吓唬我。然而,我爸的脸色却越发阴沉,他告诉我村头的泥瓦匠看过了,如果是有人盗墓的话,肯定是从外往里挖,那口子应该是外边大,里边小。可是,他们之前去看的时候,却发现外边的洞口是小的,说明尸体是自己从坟里爬出来的!这个消息让我妈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开始自欺欺人地认为可能是一个身材瘦小的人爬进去了。然而,我爸却幽幽地叹了口气,告诉我棺材盖被打开了,棺壁四周全都是抓痕。这个恐怖的事实让气氛变得凝重起来,两人都没再说话。我妈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我爸则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地上全是烟头。突然,我爸猛地站起身,爆了句粗口,决定要把和尚的尸体烧成灰,看看他下次怎么回来。于是,我爸说干就干,骑着摩托车去县里买了两桶汽油,一把火把和尚的尸体给烧了。烧完之后,他还觉得不解气,又提了好几桶大粪把骨灰都冲了。可能是这个举动真的起到了作用,连着两天晚上,敲门声都没有再响起,我的高烧也退了。然而,我却变得有些傻乎乎的,总指着墙壁、茅厕或者天花板跟人说话。我妈试探性地问我和谁说话,我却能把那人的姓名和身份背景准确无误地说出来。这让我妈感到非常震惊,因为那些人很多都已经去世了,甚至有些人她都没见过。比如驴蛋她妈妈的爷爷,我妈连见都没见过他,我却能准确无误地说出他祖上有几口人,甚至还在驴蛋家的祖屋茅坑旁的地下挖出了几张银票。经过驴蛋她妈的宣传,来我家的人越来越多,每个人都提着礼物,走的时候有人笑,有人哭。我家的条件也跟着好了起来,顿顿都有荤菜吃。我爸还买了一辆崭新的摩托车给我妈,还给她买了一条拇指粗的金项链让她天天挂在脖子上。
不过我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我自己却都不记得了,这些都是我妈事后告诉我的。我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自己身处于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天和地好像连在一起,没有山,没有水。每天都有人从我身边走过,不过他们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每一个走过我身边的人,左右两侧都有两个高高瘦瘦的人跟着。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记得他们戴着一顶很高的帽子,比厨师的帽子都高。我让他们带我离开这里,他们都说快了,到时间自然有人来接我。于是,我每天都在期盼着他们口中的那人来接我。我想家,想我爸妈了。后来,真的有人来接我了,不过这都是后话。自从我有了这项特殊技能以后,村里的人都说我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还有人说那和尚是佛祖的化身,是特意来帮我开天眼的,所以我才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我爸妈也觉得是这样,为此花了两万给和尚打造了拇指大小的金身,供奉在家里,日日香火不断。然而,就在我们一家人沉浸在这份虚假的祥和之中时,小姑的突然归来打破了这份平静。小姑名叫周玉祁,她年轻时曾与人私奔,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未婚先孕的她被家人疏远,自从那时小姑和我父亲的关系便一直处于微妙的状态。他们之间的裂痕仿佛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因此,小姑长年累月漂泊在外,很少回家,即便是春节,也只是短暂的归来,然后又匆匆离去。这一切在我出生后似乎有了一丝转机。或许是因为我的降生为这个家庭带来了新的希望,小姑回家的次数竟然多了起来。那年冬天,雪花纷飞,小姑突然提前回到了家中,这让我们都感到有些意外。一见到我妈,小姑的目光就被她脖子上那条璀璨夺目的金项链所吸引。她瞪大了眼睛,惊讶得合不拢嘴,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嫂子,你脖子上咋挂了根狗链?”我妈哭笑不得,瞪了她一眼:“什么狗链,这是金链子,货真价实的金子!你哥也给你买了条,等着,我给你拿!”说完,她转身进了房间,不一会儿便拿着一条和小妈脖子上一样粗的金项链走了出来,递给了小姑。小姑接过金项链,依然是一脸茫然:“玉祁,你别怪嫂子多嘴,你们兄妹两打断骨头连着筋,都是一家人,别总和你哥闹别扭。你看你每次回来他都板着张脸,其实他心里老挂念你了。前些天你哥还说再过段时日,去县里开家奶茶店,咱们一起创业。”小姑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她怔怔地看着手里的金项链,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嫂子,我哥中彩票了?”我妈捂住嘴直乐:“哪跟哪啊,就你哥那衰命,中个五块钱都是祖坟冒青烟。这些钱都是你侄儿快熟挣来的。”“我侄儿?”小姑更加震惊了。“可不,你侄儿开了天眼能和鬼神沟通!你不知道前段日子隔壁老三的爷爷托梦给他,告诉他金条藏在哪,按你侄儿说的位置,还当真被老三挖出来了!现在你哥身上穿的那衣服就是老三送来,听说叫什么阿尼玛的牌子,老贵了。”我妈指着家里的其他玩意,炫耀的说是谁谁谁送的。然而,小姑却似乎并没有听进我妈的话。她蹲下身子,一脸凝重地看着我,轻轻地翻开了我的眼睑,又摸了摸我的头。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疑惑,仿佛看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我妈见状,笑着走过来:“玉祁你看啥呢?来,嫂子帮你把项链戴上,指定老好看了!”说着,她笑眯眯地拿着金项链绕到小姑身后。可是,小姑的下一句话却让我妈吓得手里的金项链都扯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