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匪(上篇)
文/田福贵
山匪王育仁,蔚县山门庄村人。其父王孝,憨厚木讷,务农兼养牛羊,家境略强于村人,只是寿命不长,活了四十岁。王育仁弟兄两人,他是老大。其父在世时供他上过二年私塾,先生取名育仁。
王育仁由此识得一些字,也会算账。二十岁那年,父亲得病去世。对老爹的早逝,他没有太多的悲痛,反而感到了轻松,这回没人管他了,自由了,家里也能说了算啦。于是乎这小子吃喝嫖赌抽打偷全武行发展,没几年就把一份殷实的家当踢腾个精光。母亲实在和他难熬煎,带着弟弟远嫁他乡。
这一年王育仁二十三岁,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败家子,活讨吃子。村里人不理她,亲戚故旧避之唯恐不及,更没有哪家姑娘看上他。除了人高马大一副身躯啥手艺也没有,田地的活又不愿干,就连一日三餐也是吃一顿打挠一顿,堪堪就要断顿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白乐镇一家货栈招背麻的壮工,王育仁啥也没问,就报了名,肚皮已经不允许他有任何的选择了。
背麻实际上就是贩麻,交足押金或以财物抵押,先从货栈老板那里把麻赊出来,或挑或背,翻过大南山,到来源、易县一带出售,回来后结清。正常情况下利润是一倍。贩两次就可以挣够一年的家庭用度。如果回程再背些红枣、核桃、花椒什么的,利润少说也够两倍。只是这活太累人,体质差的干不了,有时还可能被土匪抢劫。
经熟人介绍,王育仁用两间土房做抵押,赊了七十斤白麻,又和货栈老板预支了些盘缠,从集市上买了五斤炒面,家也没回,第二天蒙蒙亮随着贩麻的队伍出发了。川下的二十里路,他感觉不怎么累。开始翻山,这个浪荡子就吃不消了,嗓子眼好像在冒烟,两腿发软,眼前金星乱串,并伴有一阵阵的恶心;背上的两捆麻不亚于太行与王屋,每往前挪一步用的都是吃奶的劲,浑身的骨头咔咔作响,这哪是人干的活?王大混混啥时候受过这等洋罪,驴脾气上来,就要扔掉麻捆,也多亏了同行的远房三叔好言安抚才硬挺着上到了山顶。这段上山的路也就二十多里,上到顶就胜利了一半,剩下的路是下坡,下二十里是岭南村,再往南走是平缓的山沟,一直通到来源、易县。
天傍黑的时候,一行人货住进了岭南北店。歇宿一夜,第二天以二斤半白麻抵顶店钱、打尖(吃饭)钱。背起麻捆继续南行。第三天后半晌到了涞源的东团堡,住进了和顺旅店。店家招来买主,货物当晚出手,应该说这是一趟顺利的买卖。
钱挣到手,众人约好后天早晨返程回家,明天各人自由行动。有人去给老婆、孩子买新鲜物件;也有人出去采购红枣、花椒、核桃什么的准备背回去再赚一笔。王育仁家里没牵挂,回程也不想再背东西,这辈子也不想。他睡到小晌午起来,独自溜达到一家酒馆,点了一碟腌豆、一大盘猪头脸、炒了个辣豆腐从小晌午喝到半夜,直到饭馆要打烊被赶了出来。
他酩酊大醉,辨不清方向,也忘记了来时的路,暗夜里踉踉跄跄到处乱撞,最后一头载到在路边呼呼地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那叫个甜:他梦见自己娶了个很俊的媳妇,好像是二舅家(远房亲戚)的银花,但屁股比银花大······五间起脊大瓦房,刻龙雕凤;院子里张灯结彩,两张高桌上堆满了新娘子的嫁妆,最耀眼的是那敞着口的半口袋大洋,白花花的真他娘的晃眼。
“咦,咋没有吃喜酒的”?
“嗨——有人吗——都哪去了”?
“嘭”,“哎呦!”王育仁屁股上一阵生疼,但他依旧没醒,只是梦没了。
“龟儿子,老子不是人吗”?
“报告营长,是个醉鬼。”
“格老子的,块头不小,醉鬼也行,抬到马上,带走!”
一个骑马的当官模样的人晃着手电筒指挥着几个士兵连抬带拽,把王育仁横担在马上,哩哩啦啦地出了村子,投南而去。
这是一伙国军,准确地说是一伙执行剿共任务而吃了败仗的国军。领头的是个营长姓孙,叫孙英。他们的驻地在保定城郊,昨天奉命北上,进山剿共被打了伏击,死丧了不少弟兄。
王育仁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晌午,他首先听到的是好多侉子(南方口音的人)在喝酒划拳“六六六啦——奎五寿啦——”
“巧七个啦——”
“你是个巧啦——”
“巧就巧啦——”······
王育仁没睁眼,他感觉浑身疼痛,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背麻累死了?闭着眼努力地想了好大一会儿,才记起了饭馆喝酒,下意识地伸手往腰带一模,“咯噔”心就是一揪,别说钱,腰带也没了。“肯定是饭馆把老子黑了”,想到这,他“腾”地坐起来,辩了一下方向,冲门口就跑。
屋子里的人吓了一跳:“呀!龟儿子炸尸了这是?快——拦住他”!
挨门口坐着一个伤兵,他将腋下的拐杖一伸,嘴里喊声“倒啦——”,“噗通,啊——”王育仁大头冲下摔了个嘴啃泥。过来两个兵一边一个,把他架起来,一个黑瘦的小个子跳起来“啪、啪”就是俩耳光:“妈的——龟儿子,老子们把你救活,屁也不放一个就想跑,你以为这是赶庙会呢!哎,你们几个到院子里教教他,让他懂点规矩”。四个五大三粗的士兵,每人一条腿“嗖——咚”就给扔院里了,这回是肚朝天,脑袋重重地磕在冻土上,王育仁有了灵魂出窍的感觉。那几个人则慢腾腾地往出走,边走边解腰带。看来,一顿胖揍是难免的了。
“慢!把他扶起来,老子问他几句”。随着话音,大门外走进一位长官。
“是!营长”。黑瘦子和另一个士兵扶王育仁坐起来。营长蹲下身:“你哪里人,干啥的?”
“你们打哪抓的我我就是哪的人,这还用问!种地的。”王育仁心里有气,闷声顶了一句,没曾想这句话在后来救了他的命,旁边的副官把他的籍贯写成涞源县东团堡。长官又问了些他的家庭情况,他基本都是如实回答。最后,长官就给他讲道理,动员他当兵。话说了不少,但王育仁只记住了:每月一块大洋,酒肉、白面、大米,不受欺负。他有点动心,低头想了一会,觉得自己回去也是挨饿,不如先当兵看看再说:“你们不打我我就当”。
“哈哈哈哈——当了兵,大家就是兄弟,打你干嘛,不过,你得遵守纪律”!
“啥?啥驴?”
“龟儿子,就是听话”。
“行,我听你的”。
“噢,听我的?也好”。
“猴四,这小子先放你们排,你调教调教他,以后我要用他”。
“是,营长”。黑瘦子猴四立正敬礼。王育仁当了国军。
由于有营长的吩咐,排长猴四对王育仁的训练格外上心。没曾想,这小子天生就是当兵的料,许多军事技能一点就通,尤其在枪械使用上,简直是无师自通,略加指点,就能准确操作,有时还能超常发挥,整出点新花样,比如:快速出枪、听声定位、马上点射等。
俩月不到,猴四觉得自己没的教了,就带他去见营长,营长心下窃喜,庆幸自己歪打正着捡回个宝贝,于是让他做了自己的勤务兵。
这支部队的职责主要是负责省府保定的防务,平时基本无作战任务。勤务兵随伺长官,每天的工作无非是茶楼、酒肆、赌馆、妓院循环转悠;有时也陪太太、姨太太逛街、听戏。生活待遇自然是一般士兵无法比拟的,有时还能得点意外赏赐。
长官们花天酒地、温香暖玉的奢糜生活让王育仁大开眼界,他觉得自己以前算白活了。这才是他向往的、值得追求的、人过的日子。于是乎他伺候长官更加尽心,逢迎得更加周到,献媚和察言观色的功夫也愈加老到。这个土鳖出身的混混居然工于心计。
两年过去了,营长成了团长,王育仁因“勤快和忠诚”被提升为警卫排长,是团座最信得过的心腹。此时的他可谓春风得意,那些连排长都得看他的脸色。有权在手的感觉真的不赖。王育仁私欲迅速膨胀,他不再夹着尾巴做人,也不满足那点赏赐,敲诈士兵和下级军官成了家常便饭,有时也会带两三个心腹,装成土匪,半夜进城抢劫商户、钱庄。平时,只要有空闲,他不是赌钱就是逛窑子。
最近团长纳了三姨太,住进城里不露面。这小子趁虚而入,勾搭上了团长的二姨太。两人干柴烈火,爱得死去活来,没有了任何禁忌,也不分时间、地点,只要有机会,就来一次轰轰烈烈,全然不知危险正悄悄地降临。他平时仗着团长的信任飞扬跋扈,得罪的人不在少数,警卫排里有个叫“三狗”的,就把这事悄悄地报告了团长。团长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雷霆大怒,但是他并没有声张。
第二天早上,他回到团部,当着王育仁的面交代团副:“刚接到上峰命令,要我去石门开会,两天后回来,团里的事你警醒点”。
“请团座放心,卑职一定不负重托”!副官敬礼回答。
“这样最好,走了”。
一行人马出了团部,投南而去。王育仁送到村口,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扭转身往回走。拐过墙角,看看四周无人,这小子“蹦”地一下跳起来:“该老子了——哈哈哈哈.......”他没有回团部,而是穿过两条小巷径直来到一处小楼下。这就是二姨太的住处。以前团长走哪儿带她到哪儿,这栋小楼还是王育仁出面帮团座征用的,既舒适又近便,团长和二姨太非常满意。
王育仁进了门,借故支走护兵和厨娘,上了二楼。楼上的二姨太实际已经听到了他说话的声音,直到他推开门进到屋里四下张望时,才从门后飞出来投进情郎的怀抱,急急慌慌地啃了起来.......二人从半前晌一直缠绵到午后才起床,也不穿衣服,屋内找出几样现成下酒菜和点心,你喂我一口我灌你一鐏的浪吃起来。饭后,相拥着睡起了回笼觉。
太阳落山二人不知,月上柳梢也浑然不觉。直到一声暴喝:“龟儿子,干的好事!”话音一落,马鞭、枪托便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才惊醒了二人的好梦。
一对俏鸳鸯顷刻变身狗男女:“我错啦——别打了,是他逼的——呕——”
“团座饶命,饶命啊——”
“噼、啪、噼、啪”
“啊,不敢啦——再也不敢啦——”
大概是觉得声音太大丢人,团长手一扬,制止了拷打。转脸向身后的一个军官说:“疤子,把嘴都堵上,这骚货卖了,远点”。又指了指王育仁:“这王八蛋喂狼,你来做,干净点,别用枪”。边说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然后转身就走,到了门口又转回来:“李副官,把这里收拾收拾,卖了吧。记住,要硬货”。
“是,团座。卑职马上去办”。
团长交代完事情头也没回走下楼梯,其他的人跟着离开了房间。疤子军官从地上拽起了王育仁,把他散落的衣服扔给他:“兄弟,看在你我共事一场的份上,穿上衣服走吧,哥给你找个好点的地方,来,绑上,这是规矩”。一个士兵过来和军官一起把王育仁的双手绑在了身后。绑的过程中王育仁就感觉胳肘窝被挠了两下,他立刻就明白这回死不了了。
疤子军官姓谭,军法处副官,坝上人,和王育仁算是半个老乡,平时走得挺近,曾搭伴做过几次买卖(抢劫)。在他心里,王育仁仗义,够哥们。何况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东西,都三妻四妾啦,还经常逛窑子,糟蹋良家妇女,戴戴绿帽子实在是应该,他觉得解恨。
谭疤子命令一个士兵留下看守二姨太,自己骑马在前,两个士兵押着王育仁在后,向着操场外走去。那里有一条南北走向的浅沟,是孙团处决人犯的法场。
“北——南,北——南”一边走谭疤子一边自言自语,两个士兵一脸懵逼,王育仁心里镜明,用手指试着拽一拽绳头,松的。到了沟沿,谭疤子下马,解下腰带(手枪)挂在马鞍上,转脸冲王育仁喝道:“蹲下,老实点啊!老子先尿泡。他娘的,日海怪了,一干这活就紧尿”。说着话,就冲沟下尿了起来。王育仁蹲在地下,绑他的绳头正好搭拉在脚后跟,他悄悄蹬住绳头,一使劲“秃噜”绑绳开了,一个纵跳“刷”就趴在了马背上,又往前一挺,坐在马鞍上,双腿使劲一夹,缰绳一带,那马嘶鸣一声跃下浅沟,撒开四踢向北狂奔。两个士兵慌了,大张着嘴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举枪冲沟底瞄准,可哪里还有王育仁的影子。谭疤子边提裤子边咋呼“你妈的,笨蛋,打呀——快打”!过来每人踹了一脚,从一个士兵手里夺下枪,冲沟下噼噼啪啪就打起来。边打边吼:“你,快去报告”,那个手里没枪的士兵就紧跑着报告去了。
一会儿,团长孙英带着二十多骑人马赶到,报信的士兵已经向他讲述了事情经过,他没再问什么,只是阴阴地盯了谭疤子一眼:“你,回吧”。“李副官,你带人去涞源,重点是东团堡,这狗日的八成跑回家了,画像通缉,记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团长。弟兄们,跟我追”。十余骑人马卷起一股黄尘,顺沟就追了下去。
王育仁策马狂奔,跑出二十多里,猛然想起了谭疤子说的北——南,他明白了,这是甩脱追兵最好的办法,这疤子够意思。于是,马头一拨向东再向南大宽转,回到了原驻地西南五里的一片树林里歇下来。他停在这里有两个目的:一是不放心二姨太,想把她带走;二是惦记自己埋在坟包里的金条和大洋,这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打挠来的,是后半辈子的指相。
天黑后,他脱掉军装,来到路边的一家小餐馆,填饱了肚子。用一块大洋买了老板的衣服,外搭一个哨码子(两头口袋,可搭在肩上,或马背上)。路边捡了个破筐,装成要饭的,一瘸一拐地转悠到二姨太的楼下,抬头一望,灯黑着;又转过前门,挂着锁。心知是不在了,他鼻子酸酸的,没的牵挂了。
后半夜,他从墓地里挖出埋藏的财物,放进哨码子。到树林牵出马,投西北方向驰去,三天后,他转游到广灵县城郊,在客店里用军马换了一头草驴,他觉得这马太惹眼。
当天晚上,他回到村里(三门庄),住在堂叔家。掏出五块大洋放在炕上,叔婶的态度大变,半夜杀鸡、炒菜,伺候大侄儿......王育仁告诉三叔,自己这几年在外边做买卖挣了些钱,想回来盖几间房,成个家,过安稳日子。随后,又掏出二十块大洋交到三叔手里:“盖房的事就麻烦你给张罗吧,我弄不来这个,钱不够你说话。这毛驴我当下用不着,也归你,下了驹算我的”。
平白多出个有钱大方的亲戚,三叔做八辈子梦也梦不到这一出。第二天,他就开始张罗选购木料,请匠人,并把自己村边的一处场院给他做房基.......俩月后,四间里软外硬(里土坯,外包砖)的起脊大瓦房就落成了。里面的家具一应俱全,而且全是上品,引得村里人竟相参观。王育仁逢人递烟卷、孩子女人则以糖果招待,嫣然一幅显贵绅士风度。听说要娶媳妇,十里八乡的媒婆走马灯似的忙乎开了,争抢着把那些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介绍给他。
经过反复的比对和筛选,准新娘总算确定下来。赵庄人,叫秀秀,贤淑漂亮,家中就一老爹,姓赵,是个秀才。腊月十八王育仁洞房花烛,婚礼办得热闹排场。牛大人庄缸房(制酒作坊)买回两坛高度白酒,菜是四碟子八大碗,桌中央两个大盆,一盆猪肉,一盆羊肉,来宾都是本村的乡亲,外村的一个没请。宴席从中午一直吃到日落西山。
这天晚上,村里的男女没吐的很少,有的甚至上吐下泻(油水大,吃喝过量)。婚后第三天回门,老岳父一并接过来,一家三口很是和谐。新媳妇模样俊,性格温和,家里家外打理得井井有条,全村老少没有不夸奖的。转过年,王育仁把剩余的十根金条、一千多大洋交到她手里,惊得这妇人不住地吸冷气,有半月魂不守舍,最后实在憋不住了,就把这个事告诉了老爹。赵秀才是个机明人,王育仁先前的所作所为他有耳闻,他不用多想,用脚后跟就断定这钱财来路不正。但是,现在生米已经做成熟饭,后悔也没用了,何况这个女婿对他爷俩还不错。为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虽然是这样想,但赵秀才心里已经开始为女儿盘算后路了。
婚后,新媳妇在院子里养了一头猪,一条狗还有几只鸡。王育仁过上了踏实而温馨的日子,他挺知足。每天在村子里串串门,大柳树下听人们摆龙门阵,偶尔也顶顶牛子(玩骨牌赌输赢),但他赢了钱从来不要,手一扬:“哗啦,是谁的谁拿”,他看不上这几个小钱。村人一哄而抢,砸成一个蛋,他在一边则哈哈大笑,感到了有钱的快慰。赌钱的人都夸他大气、好人,是个见过世面的样。
快乐、美满的日子转眼过去二年,王育仁的儿子已经在牙牙学语会叫爹娘了。送给三叔的草驴也没辜负他的期望,下了一头通体漆黑的小叫驴。他喜欢儿子,也喜欢这头小毛驴,三个月后,找人把它变成一头骟驴。没事的时候,往兜里装几把黑豆带着它村里村外的转悠,也不上笼头。只要他吆喝一声:“黑——吒——”,这畜生不管在哪儿,就会颠、颠地跑到他面前,用脑袋往他怀里拱。
闲得实在无聊,也或许是为掩人耳目,王育仁会出门走个三五天,说是去要账,实际是踩点,有时也顺手打劫个把子落单的买卖人,做这活一般是在他曾经背麻的路上。
客商被打劫的案子陆续报到警察局。西合营镇、白乐镇保警所接到了缉拿劫匪的命令。遗憾的是,所有被抢劫的人谁也没有见过劫匪的面,也不知道总共有多少人。因为他们被劫时通常是在密林中且人数较少。“呔,站住。不许回头!要命的把钱放下,快点!”
“妈拉个巴子的,还跑!”“叭——”刚跑出两步的那人帽子被打掉。其他的人本能地抱头蹲地上,忙不迭的往出拿钱。
“二头,带几个人搜搜,哪个王八羔子掏不尽,就做了他”。众人接着再掏,没人敢打埋伏。
“听——着,掏完就赶紧滚蛋,谁跑在后面,打谁的屁股,快滚”。众人一听,赶紧起身,连滚带爬,一边央求,一边没命地往前跑,生怕落在后面,“爷爷,别打枪,我掏完了,饶了俺们吧”.......越慌越出错,有时竟互相砸在一堆。待众人跑远,王育仁从树丛中走出来,把钱归拢起来,装进褡裢,或东或西绕行个五六里地,不紧不慢地溜达到家里。
匪情接二连三,迫于压力,保警所不能不有所动作了。既然谁也没见过劫匪,身高、长相就无从查起。那就只有蹲守和排查了。蹲守,可想而知,自然是无功而返。排查主要是以物找人,重点调查西合营以南,近几年暴富的人,因为口音像。这一回,王育仁被列入怀疑对象,但很快就排除了。原因是他回家建房娶媳妇在匪情发生前好几年;再就是村里人都给他说好话,并且联名给他做保。
王育仁虽然躲过了一劫,但吃惊不小。静下心来一合计,觉得这样干不是常事,为了几个小钱冒险太不靠谱。要做就做像在保定那样的,最好再有几个硬帮手。
盘算妥当,他决定收手。开始物色合适的伴当。没事的时候,他依旧三里五村的闲转悠。这几天,他就发现松枝口峪时不时地会冒出一些当兵的,有中央军、晋军、奉军、八路军。十个八个不等,其中还有伤兵。据说是老毛子(日本鬼子)从南面打过来了,死了好多人。“看来天下要乱了,待在家里也难有安稳日子。不知疤子兄弟还在不在了”?
回到家,王育仁以大舅的名义试着给谭疤子写了一封信,大意是:他看中了一份来钱的买卖,如果谭疤子现在混得不如意,可带几名靠得住的弟兄来搭伙,铺子(暗指驻地)和下家都是现成的,来时带点趁手的工具就全妥了。(待续)